戴口罩帽子穿长袖不说,我还特意挑了一双最厚的乳胶手套。19床靠在床背上,腆着临产的肚子,微笑着看着我进来。我以为得这种病的女人,多少要有点与众不同,一打量,发现她很普通,头发短短的,宽松的裙子,脸颊上布满蝴蝶斑,一个标准的临产孕妇。
“你好。”她彬彬有礼。我心跳如雷,僵硬地笑了笑。第一天护理就要抽血,而血液是艾滋病传播途径之一,想想都叫我头皮发麻。大概是太紧张了,一针下去没扎进静脉,反而把血管刺穿了。我看到她眉毛都跳动起来。我手忙脚乱地拿玻璃管吸血,又找棉球,小心翼翼地不让血迹沾染到自己身体的任何一部分。清理完毕,看看她的脸色,居然风平浪静。
回到办公室,我忍不住说:“唉,这个19床,怎么看也不像得那种病的人呀?”值班的李大夫抬头反问我:“那你认为得这种病的人应该是什么样的?”一句话把我噎住了。李大夫把她的病历递给我:“看看吧。”
翻开病历一看,19床本来是一所大学的老师,年轻有为,30岁就升了副教授,前途一片光明,在去外地出差的路上遇到车祸,紧急输血时感染了HIV病毒,直到怀孕做保健检查时才发现。母亲感染艾滋病后生产的婴儿,感染艾滋病的几率高达20%——40%,而且生产中的并发症和可能的感染对于免疫系统被破坏的母亲来说,常常是致命的。现在她一边待产,一边起诉了那家医院和当地的血站。
19床的丈夫来的时候,妇产科又是一阵小小的轰动。一个艾滋病人的丈夫会是什么样子呢?我怀着好奇心,装作查房走进去。19床坐在床上,把腿搁在对面坐在椅子上的丈夫的身上,慢慢地梳头发,从头顶到发角,很悠然;丈夫帮妻子轻轻揉着因怀孕而肿胀的双脚,对妻子的怜爱从他的双手不可遏制地溢了出来。
“你觉得孩子会像谁多点?”我整理着床铺,听着这一对夫妻细语呢喃。“我!”妻子娇憨地说。“皮肤不能像你吧?”丈夫呵呵地笑:“看你的脸都成花斑豹了……”在眼泪出来之前,我走出病房。
19床每天必须服用多种药物,控制HIV病毒的数量,几乎每天都要抽血、输液。
两条手臂从手背到胳膊,针眼密布。我手生,加上害怕,常常一针扎不进,她却没发过一次脾气,只是很安静地看着我笑。我渐渐喜欢上了她。虽然“武装设施”还是必备的,但是给她扎针我非常认真。给药时也要重复讲几遍,直到她明白为止。
她的胎位一切正常,胎儿稍稍过大,头围接近了生产极限。为了避免生产过程中的感染,医生早就商定了剖宫分娩,连手术计划都拟好了,就等着产期的到来了。
19床很镇静,每天看书听音乐,还给未来的孩子写信,画一些素描,枕头下已攒了厚厚一沓。我问她为何坚持要这个孩子。她并不在意我的唐突,笑了笑道:“孩子已经来了呀,我不能剥夺他的生命。”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说了出来:“万一被感染了怎么办?”她半晌方道:“如果不试一试,孩子一点存活的机会都没了。”我的心情颇为沉重,病房里出现死一般的寂静。正要离开,她轻声唤住我:“我想拜托你一件事,万一生产时出了什么事,我先生一定会说保大人,可是我的情况你也知道,所以无论如何,孩子是第一位的。”我默默地点了点头眼泪不可抑制地流了出来。
要来的躲不过。一天夜里我值班,办公室的紧急信号灯忽然闪烁起来,发出刺耳的警铃,我猛地坐起来,一看牌号,“19床!”我一边招呼值班医生,一边飞速地奔向19床的病房。
惨白的日光灯下,19床的脸色也是惨白惨白的。打开被子一看,羊水已经破了,更要命的是,羊水是红色的。也就是说,子宫内膜非正常脱落。19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慌乱的神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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