伤感 母亲无坟
——献给母亲节
文/周以耕
1995年1月4日早晨,我和往常一样,把早饭送到坐在床上的母亲手里。母亲吃到中途,手中的碗和筷子突然掉落在地下,头斜歪着,嘴角淌着口水。我小心地让母亲躺下,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尽管我呼天唤地,怎么喊怎么弄始终没有任何反应。
这年以来,母亲小脑萎缩,记忆模糊,喜欢外出乱跑,不认识回家的路
。有一次跌倒在外面,被熟人用三轮车送了回来。后来病情越来越严重,坐在床上把被子撕了,抓出棉花往嘴里送……我从外地治病归来,第一时间去看望暂住在妹妹家的母亲。见母亲指甲里有很多污垢,我打来温水为母亲洗脚,为母亲剪去多时未剪的指甲。舅舅在场,母亲告诉舅舅,儿子对我孝顺,傻傻地大笑起来。这是做儿子第一次为母亲洗脚,谁知竟成了最后一次,也是唯一一次为母亲洗脚。
后来看到“儿子为母亲洗脚”的电视公益广告,内心有了些许慰藉。如没有那一次替母亲洗脚的举动,我会遗憾终身!
在母亲倒下的前半月,妻子已请假在家专门照顾母亲。在母亲病重之前,我提前把舅舅、舅妈请来,让母亲交待后事。母亲交待:死后骨灰要像外婆一样丢进长江……
原来外婆信佛,母亲也跟着信佛,外婆去世那时没有火葬场,她早早为自己买了一口烧尸的“坐缸”。坐缸分三截,底坐、上盖、帽顶,缸外部凸现龙凤缠绕画面。使用时,缸底里放满干柴松香助燃,人死后,在尸体未僵硬之前便盘坐在里面,在有空隙的地方填满干柴和松香。
吊唁期结束,抬到荒野的地方。从缸底洞口引火燃烧,揭开帽顶,在此处冒烟。燃烧二十四小时后冷却一段时间,揭开缸盖,里面只剩骨灰了。
现在一律火葬,已没外婆后事那么复杂了。母亲躺在床上干喘七天七夜,每晚有亲戚朋友陪夜。我睡在母亲床边临时地铺上,应对随时突发情况。
1995年1月11日(农历九四年腊月十一)早晨5:30,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,停止了呼吸,离母亲正月十一生日相差整一个月,享年74岁。母亲的后事与父亲的后事已不可同比。每天吊唁的人群川流不息,我们子女及孙辈围绕一旁陪客人磕头,香烛火纸燃烧正旺。
送葬那天,天气特别寒冷,滴水成冰,还是来了很多人。两套鼓乐,好多的花圈,长长的送葬队伍,这是儿子尽最大孝心报答母亲养育之恩的最后一次机会,儿子要给辛苦一辈子的母亲一个体面风光的归途。送葬路上,我一路撒着纸钱,随着寒风伴着纸钱一同飘落的是怎么也流不尽的泪水……
到了火葬场,在送炉口之前,我不顾一切,掀开毛纸,抱着母亲的头大哭起来。母亲一生为了养育我们,吃尽了苦头,受尽了人间苦难,饱受了精神折磨。
低着头弯着腰编柴蓆的身影;忍着疼痛挑着沉重土方的佝偻躯体;卖血回来毫无血色蜡黄的脸庞;披头散发拦住父亲送葬队伍嚎啕大哭的场景……一幕幕、一页页在脑海里回放。她一个孱弱的女子,靠着坚韧不拨的生命毅力,凭着勤劳双手,凭着血肉之躯,在异常艰难的岁月担当了常人难以独立抚育两个子女的重任。
母亲一生的闪光点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,在我心目中,她是全天下最伟大的母亲!
遵照母亲的遗嘱。1995年清明节,我和妹妹两家人去殡仪馆取出母亲的骨灰盒,用准备好的砖块上下左右夹好,用粗铁丝缠绕了里三层外三层。外面用红绸布包裹,用尼龙绳缠绕得结结实实,乘上专门安排的车辆向镇江瓜洲渡口驶去。
“清明时节雨纷纷,路上行人欲断魂”。出发的时候,天空阴沉沉,雨潇潇,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在玻璃窗上挡住视线,雨刮器180度来回摆动,发出格吱格吱的声响,本就沉痛的心情显得焦躁心烦。
人家的老人到墓地下葬,与伴侣会合;我的母亲却要葬身江中与外婆会合。人家的清明是“南北山头多墓田,清明祭扫各纷然;纸灰飞作白蝴蝶,泪血染成红杜鹃”。“三月里来是清明,桃红柳绿百草青;别家坟上飘白纸,我家坟上冷清清”。
古人哭诉有坟无人上的悲凉,我将来却是有人无坟上的伤感。想到这里,我的泪水情不自禁地涌了出来。眼睛和挡风玻璃一样模糊,我是体内的泪水,它是天上的雨水;我用手帕揩抹泪水,它用雨刮器刮除雨水;我是辛酸悲痛,它是自然现象;我是出自内心,它是出自电能;我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活人,它是听人使唤操纵的机器。
车驶过江都雨停了,天慢慢地放晴。雨刮器完成了它的使命躲到一边去了,我的心情淡定了好多。
车过扬州出现了阳光,再向前行驶,大片的阳光照射过来。到了瓜洲渡已是阳光普照了。渡船来了,我们的车缓缓驶上了渡船,渡船启动了,船尾浪花翻滚,“秃、秃、秃”地驶离了陆地。
陆地!生养了母亲,曾给她带来年轻时的快乐,曾给她带来中年时的不幸,曾给她带来无尽的苦难,曾给她带来风雨过后见彩虹的欢欣。
母亲与一辈子生活的陆地渐行渐远,越来越远……母亲就这样走了,儿子继承了母亲的优良品质,成熟了,母亲可以放心地走吧!
母亲走得安详,走得满足,走得欣慰!她带着满怀的硕果,带着满怀的喜悦,带着满怀的豪情奔向她母亲的怀抱,汇报她坎坷迭宕的风雨人生……
阳光眨着迷人的眼睛为这位伟大的母亲送行!
母亲走了,没妈的孩子失去了大树的遮风挡雨,像一棵没有依靠的小草在风雨飘摇中震荡!
燕子去了,春天会飞来;青草枯了,会一岁一枯荣;花儿谢了,会重新绽放。可我的母亲啊,却怎么一去不复回呢?
每逢清明,看到别人携家带口去母亲墓地祭扫,可我去哪儿呢?此时,我一阵伤感,潸然泪下,泪湿衣襟……
作者:周以耕;来源:宝应生活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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