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是一尊菩萨
有一天早晨五点多,她忽然把我推醒了,说:我又失眠了,我还是要去还愿,女儿感冒了,你化验结果不太好,我又无缘无故地摔了一跤,都是不好的兆头,估计是观音娘娘生气了,不保佑我们了。我笑,说:观音娘娘是菩萨,不会那么小气的。她说:不行的,许愿了就得还愿,不然我就要天天这样困不着了。我握住她粗糙的手,感觉微凉,还有点颤抖,整个早晨,都听她絮絮叨叨地上课,什么观音具有“大慈与一切众生乐,大悲与一切众生苦”的德能,能现三十二种化身,救十二种大难,观音娘娘相当于现实中的妇联主席,是妇女儿童的保护神,等等。
往事如烟。
十五年前,我在上海住院的时候,她曾悄悄坐海轮去普陀山,在普济寺等三大寺,烧香拜佛,虔诚地许了愿——保佑老公平平安安,待到女儿考上大学的那一年,定来还愿。如今,一切都称心如愿,她无限感激,坚信这是观音娘娘保佑的结果
。然而,真要成行,何其艰难。首先是单位事情太多,她不想因私事而影响工作,其次是我每隔一两天就要去医院治疗,需要她伺候,其三是我们这里到普陀山相距太远,交通实在不方便,正常情况下,来回要三四天时间。
她最终还是决定要去。并且,还要周末去,争取两天之内赶回来。
为此她花了几天时间,在百度上认真研究行程。从哪里走最近,最省时间,又最省钱。哪里是最佳住宿地点,哪家的旅馆最经济实惠,哪些寺庙非去不可,哪些可以绕过去,怎样安排省时省力,下山后哪里可以马上搭到返程快艇,票价多少,等等,都一一地记在了小本子上。
那天,她把我从医院接回来时,已是傍晚时分,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,她还是迅速地拿起行李,跳上了去长途汽车站的公交,消失在一片苍茫之中。半小时后,她给我发来第一个短信,坐上了去芜湖的大巴。夜十点多,第二条短信告诉我,她坐上了开往宁波的列车,硬座。凌晨六点多,到达宁波。七点多,坐上了去朱家尖的班车,九点多,通过跨海大桥,到达朱家尖,再转乘快艇,十几分钟后,就到了普陀山。
她不在家,家就如同冰窟一般,我的心也空了。好在她给我发了许多短信,“老吴,这里还像十五年前一样美,只是海水有点浑浊。”“老吴,家里冷吧,你把空调开开吧。”“老吴,晚上要泡脚,牛奶要热了再喝。”“老吴,下次我两个一道来吧,一个人没意思。”
当她手捧三支香,跪拜菩萨时,感慨万千,泪眼模糊,喃声低语:“谢谢你呀观音娘娘,一直在保佑着我们家,保佑他活到了今天,保佑我女儿上了大学,保佑一家人平平安安。”那时那刻,她全身心只有一个想法,就是祈求菩萨们一定要保佑一家人一辈子平平安安。
下午三点多的时候,她坐上了回程轮船。几经辗转,第二天早晨五点多的时候,门悄悄地开了,她一身寒气,回到了家中。那时,正是冰天雪地,气温最低的时候。我在家等她。她进门就问,老吴你没事吧,我差点滑倒了,菩萨保佑,没事。
两天多的时间里,她只吃了一顿饭,睡了四五个小时的觉。
这次还愿之后,她的灵魂又渐安宁,每天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,鼾声低沉而悠长,面容平和而慈祥。
在我心里,她也是一尊菩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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